第(2/3)页 这回,黄勤主动提出陪林岚去看其他的地方,林岚也想多了解一下现场情况,也没有客套。 林岚问:“黄队,现场还有其他伤亡吗?” “目前没有发现。” “那调到现场监控了吗?” “说来也奇怪,整个半山花园监控视频的硬盘都不见了,一点有价值的视频信息都没有留下来。” “监控的存储介质不翼而飞,保安放假回家。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处,未免也太反常了,莫非是熟人作案?” “这个可能性很大。不过,现场的痕迹太乱了,勘查工作难度太大。” 林岚回想着,刚进来的时候,院子里面火势波及不大的地方的确有几处边缘清晰、特征不同的足迹。 “这么多新鲜的足迹,看来昨天这儿来了不少人?”林岚问。 黄勤答道:“根据保洁工王婶的证言,案发当天的下午这儿有个聚会,中途的时候温婉过来了。” 林岚低头喃喃道:“燃烧、高温、高压水枪冲刷,这些都会破坏现场的痕迹;人员进出杂乱,消防员进入房间内救火,这些会让现场的痕迹更加混杂。看来,要想区分出哪些是有价值的痕迹,哪些是干扰性的痕迹,将会是一道费时费脑的难题。” 黄勤赞道:“林检察官,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知识结构这么全面,经验也足,可真是不简单。” 路小艾在一旁接道:“那可不,黄队长,咱们林检察官是痕迹专家林远昊的徒弟呢,我听汪叔他们说……” 林岚觉得路小艾这话有些显摆的意思,忙打断了她的话头,接道:“哪里,哪里,黄队您太褒奖我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和曹工他们这些真正的专家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路小艾想起林岚临走时再三嘱咐自己到了现场多看少说,切记不可张扬,刚刚一时得意忘形说话忘了分寸,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黄勤很欣赏林岚这种能力强又不外露的个性,说道:“林检察官太谦虚了,涵江市检察院的技术处,那可是在全国都叫得响名号的,不但实验室取得了cnas认证,林远昊和江旎这些人也都是技术条线一流的专家。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你的业务能力差不了。” 林岚听他夸技术处,比自己得了夸奖还要高兴,顿时觉得亲切起来,现场的气氛无形间融洽了许多,沟通起来更加顺畅。 林岚详细地问了黄勤目前现场勘查的进度。她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在本子上记着,偶尔穿插着问了几个问题。对于之前的勘查工作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又在黄勤的带领下,仔仔细细地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林岚走到一扇窗户前面,伸出头去左顾右盼。 路小艾好奇地问:“岚姐,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房屋外墙的建筑结构特征,还有这座房子和周遭建筑的群落关系。” “看这些能起到什么作用啊?”路小艾有些疑惑不解,她也学着林岚的样子朝窗外张望。 “现查勘查就是要尽可能地将现场所有的细节都顾及到,任何地方都有可能隐藏着真相。” “细节决定成败!”路小艾双手同时向外递出大拇指,道,“怪不得赵处长让我好好跟岚姐学习,岚姐真棒。” 林岚微微一笑,继续观察着。 这场火灾的确十分惨烈,每个房间都没逃过劫难,破坏得很彻底,很多证据都被大火给湮灭了。林岚又沿着台阶走到一楼的院子,对着铁门上的砍击痕迹观察了很久。她转身问黄勤:“黄队,楼道窗、下水管、防护栏这些攀爬区域有没有提取到指纹或者攀爬痕迹呢?” 黄勤还没有回答,路小艾忍不住问道:“岚姐,门锁被砍坏了,凶手很明显就是从这里破门而入的啊,为什么还要提取攀爬入户的指纹和痕迹呢?” 林岚俯下身子,指着门上的砍痕道:“你们看,这些砍断锁头留下的工具痕迹都分布在门的内侧,这就说明是在出门时砸的锁,而不是在进门时砸的。这些痕迹深浅不一,分布杂乱无章,说明砸锁的人对作案工具的操作并不熟练,导致很多次都砸偏了,砸在了门上。不过,就算是不熟练,砸偏这么多次也不正常。可见当时砸锁的人内心很慌乱,急于出去,所以失了准头。如果是这个人放的火,那就不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黄勤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岚话中的信息,警觉地问:“你的意思是,砸锁的人不一定是放火的人?” 林岚道:“对,而且他们还不是一伙儿的。” 路小艾惊讶得合不拢嘴,感叹道:“天啊,就从这么几道砍击的痕迹中,居然可以分析出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 林岚道:“我以前在技术处的时候,林组长告诉我,现场任何的痕迹和物证,都是最忠实的目击者,它们虽然只是无言的证人,可只要是洞悉它们表达方式的解语者,就能倾听到案件的真相。” “我以前以为现场勘查就是拍拍照,收集一下物证什么的,今天算是刷新我的认识了。”路小艾不无感慨地说。 黄勤依然惦记着林岚之前的那个推论,问道:“这个凶手有没有可能就混在客人里头,等到夜深人静了才出来作案?作案之后准备逃离现场,却发现门被锁了,火势又太猛,所以砸开门?如果是这样,现场应该还是只有一个人。” 林岚道:“如果是这样,有些地方会说不通。如果是宾客作案,他对大门的出口会仔细观察。我记得您说过,到现场后发现主卧室的门是反锁着的。那么,关着的门完全能挡住一阵子火势,不可能立刻封住走道。这个人点火后还能将门反锁,说明当时的情况并不危急,不至于那么慌张地去一楼砸锁。” 黄勤道:“所以,你怀疑他们是分别从不同的房间爬进来的?” 林岚点头道:“这只是初步怀疑,最后还是要看证据。我刚才观察了一下整个建筑的结构,最便于攀爬的就是靠北边的书房以及挨着火源的次卧室。次卧室的外阳台有栏杆,比书房的飘窗更容易攀爬,距离摄像头更远,和书房比起来,次卧室是偷盗者更佳的进入点。” 路小艾问道:“岚姐,消防员也是攀爬进来救火的,他们留下的痕迹也不少,即便提取到攀爬的指纹或者痕迹,也不一定是凶手留下来的啊?” 林岚道:“首先消防员是从书房进来的而非次卧室,痕迹不一定重合。第二,即便都是从书房爬进来的,消防队员留下的痕迹和作案人的痕迹发生重合,我们也可以通过收集消防队员的痕迹特征来进行排除。况且,消防队员是架消防梯进来,和普通的攀爬痕迹有明显区别。” 路小艾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是啊,调出火警人员的名单,找他们录入一下指纹和足印信息就好了。” 林岚说:“贼和凶手恰巧在同一晚从二楼先后攀爬进入半山花园,凶手在主卧杀人放火,贼到一楼去开保险柜,中途发现二楼起火了,仓皇之下准备逃走。可他惧于火势,不敢从来时的通道撤离,这才慌不择路地砸开门锁,从一楼的大门离开。而那个凶手则在放火后从二楼离开,所以两个人并没有碰面。不过,截至目前,这只是一个侦查假说,并不是最后的事实。我们只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得出最接近真相的那个结论。而寻找是否存在攀爬痕迹则是弄明白入侵渠道的一个路径。” 黄勤觉得林岚思路开阔,提出的想法也有可操作性,当即表态道:“你的建议很有价值,我马上让他们加大勘查力度。” 黄勤提出要求后,现场勘查人员提着勘查灯,从次卧室开始查找攀爬痕迹。 一番细致的搜寻后,李辉叫了起来:“快来看,这里有发现。”大家聚到跟前,顺着勘查灯的方向,发现次卧外阳台的栏杆上真的有指纹,指纹的方向朝着房间,可见是进入时留下来的。 李辉把勘查灯递给林岚,自己则举起相机从好几个角度拍下了照片。 曾启帆忙从工具箱子里拿出磁性刷、胶带和磁性粉准备提取指纹,然后从裤兜里拿出半盒香烟和打火机,把里面的锡纸取了出来,将磁性粉拿过来倒在锡纸上。 路小艾小声问林岚:“岚姐,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是将磁性粉加热刷显指纹的方法,一般用于提取先天条件较弱的指纹和印记。我以前在技术处参加培训时听一位老专家说过,但是据说对刷显手法要求挺高,我还没尝试过。” 李辉朝林岚竖起大拇指道:“识货。” 路小艾觉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曾启帆用打火机将锡纸加热了几秒钟,然后拿过磁性刷,快速在指纹部位顺着纹路刷显,不一会儿,一枚清晰的指纹显现了出来。 李辉高兴地嚷:“有了。”然后他麻溜儿地拿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拍照固定了下来。 李辉把胶带递给曾启帆,曾启帆小心翼翼地将胶带覆盖在指纹上,再用物证镊完整地提取了下来,交给李辉放进物证袋里封存了起来。两个人配合默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很是流畅。 林岚问曾启帆:“书房那边有没有发现?” 曾启帆摇了摇头。 路小艾见林岚站在一旁发呆,轻轻推了她一下,问道:“岚姐,怎么了?” “我在想,要弄明白另外的人是怎么进来的,看来得费一番周折了。” 作案的究竟几个人,书房的痕迹是根本不存在还是被破坏了,真相究竟如何,现有的证据的确得不出唯一的结论。 勘查完现场,大家分头去忙自己的任务。 林岚回去后向王处长汇报了提前介入的情况,王处长听完后叮嘱道:“小林,这起案件被害人的身份特殊,容易引起外界的关注。刚才新闻处向我反映,目前舆情总的来说不太稳定,网络上有很多猜测。这起案件的影响很大,你要引起高度重视。” 林岚点了点头,说道:“您放心,后期我会随时跟进的,有什么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向您和赵处长汇报。” 王处长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死者身份被传出后,线上和线下的媒体争先恐后地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报道,掀起了热议。 在社会各界关注下,司法机关的办案压力非同一般。 警方将阳台上提取到的指纹在指纹库里进行比对,最后锁定了一名惯偷,名叫刘栋,很快将其抓获。 经过讯问,刘栋承认案发当晚的确到赵冬诚家中盗窃,从保险柜里偷了一些现金和金条,不过却否认自己参与纵火林岚推测实施盗窃和纵火的并非同一人得到了证实。根据刘栋的供述,警方查找到了销赃的金条,经过评估,整体盗窃金额达到了200万元,案件迅速移送到涵江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案管将案卷材料移交到公诉处后,王处长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林岚办公室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路小艾。 “小艾,你让林岚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任务要交给她。” 路小艾放下听筒对坐在对面的林岚说:“岚姐,老大召唤,说有任务。” 林岚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过去了。 林岚一进门,就看到王处长桌上摆着一摞卷宗,王处长用手指了指,开门见山地说:“嫌疑人叫刘栋,就是纵火案现场的那个贼,因为他否认参与纵火,只承认进屋偷东西,所以公安那边只移送了盗窃罪一个罪名,你把案子拿去仔细看看。” 林岚干干脆脆地答应了,抱起卷宗就走。 看着林岚的背影,王建波的心情很不错。这一批一批的年轻人,就像那田里一茬儿一茬儿的麦苗一样,只要给他们合适的土壤和养分,就能茁壮成长。 林岚捧着一摞卷宗回到办公室,路小艾接了过来放到桌上。 “王处长给的任务就是这个啊?” 她好奇地翻了翻。 “噫,这不就是咱们提前介入的那个案子吗?这么快就过来了。当时你就推测有两个人,一个谋财一个害命。眼下这个人是以盗窃罪起诉的,那就是谋财的那个咯。” “正解。咱俩做个分工,我阅卷你摘录。” “ok,没问题。” 两个人分工协作,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路小艾准备叫林岚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发现她正对着摊开的卷宗发呆。 “岚姐,你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林岚慢慢抬起头看着路小艾,目光却有些游离。 “怎么了?” 林岚翻到鉴定那一页。 “根据物证鉴定,窗帘和席梦思上均提取到了汽油残留物的成分,说明纵火者是把汽油泼到窗帘和床上再引爆点火的,一旦点着,火势是非常猛烈的。可是为什么会有爆炸的迹象,目前不能确定,因为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硫磺类的爆炸残留物。最让我不理解的是,地面提取的窗帘残片附着物上检出了橡胶成分,而且这种含着橡胶成分的残留物还不只一处,席梦思侧面也附着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路小艾问:“那就是说,迄今为止,依然没有查明爆炸原因咯?” 林岚没有直接回答路小艾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根据刘栋的供述,他是从次卧室攀爬进去的,那时候房间没有起火,他在一楼行窃的过程中,突然就听到一声巨响,像是爆炸的声音。他从一楼出去看,一股浓烟从主卧室涌出来。他吓得没敢上二楼,就从一楼砸门跑了。” 路小艾兴奋道:“岚姐,这说明你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刘栋的目的是行窃,而不是纵火,所以他选择的是距离起火点较近的次卧室而非相对安全的书房,火势逼迫他改变了逃跑的通道,匆忙砸锁从一楼离开,这不都对上了么?” 她看到林岚依然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都在一栋房子里,行凶的人又是泼汽油,又是引爆的,还要逃离现场,刘栋怎么在爆炸之前什么都没听到?之后什么人也没看到?这太奇怪了。” 路小艾问:“岚姐,我记得你说过,那个门是软包的,隔音很好,听不到声音应该也算正常吧。” 林岚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吗?勘查现场那天,我们发现,凶手纵火之后不可能还待在主卧室里面,他反锁房门离开,刘栋不可能发现不了。” “会不会是刘栋在撒谎?他其实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但是他故意不说?” “不知道。眼下存在这么多疑问,我要马上去提审刘栋。” 从事案件审查工作的时间越久,林岚越喜欢凡事亲力亲为。她看别人做的笔录,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纱,只有和嫌疑人面对面交锋,才能通过他们的表情、动作、语言获得最直观的感受,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审讯室里,刘栋看见穿着检察制服的两个女孩子这么年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管教民警把刘栋铐在审讯椅上,路小艾摁了一下同录机的按钮,机器开始工作。 林岚打量了一下刘栋,30多岁的年纪,面色泛黄,眼窝凹陷泛青,一看就是常年熬夜留下的后遗症。林岚来之前仔细看了刘栋的基本信息和经历,这刘栋是个惯偷,曾经在集市上做了几年小买卖,像这种经历了最底层江湖的人,和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处世最是油滑,一双眼惯会察言观色,看人打发。 林岚刚要开口问话,刘栋就嬉皮笑脸地开始提要求。 “两位美女检察官,带烟了吗?我关在这儿,好久没闻到烟味了。” 路小艾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什么美女不美女的,少套近乎。没烟,你见过女检察官抽烟的吗?” 刘栋撇了撇嘴,咕哝道:“不抽烟不知道带一包来啊,你们俩是新手吧?怪不得一点都不上道。” 路小艾红了脸,站起来指着刘栋生气地说:“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你说,你……你给我老实点。” 林岚拍了拍路小艾,示意她坐下来。 林岚以前跟着涂敏、老汪、付海洋提审的时候,学到了不少审讯经验,为了这次的提审,她也做了不少的功课。她没理会刘栋的挑衅,在她看来,刘栋做出这副样子,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对自己即将遭受的处罚毫不在意,佯装不在乎有时候就是嫌疑人自我防御的外壳,掀开这层壳,内里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是你案件的公诉人,今天要向你核实一下案件的事实和经过,希望你如实回答。”林岚说明了来意。 刘栋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你们所谓的公诉人讯问,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说着,他指了指林岚旁边放着的一摞卷宗,语气轻慢地说,“我说的,公安不都记在那里面了。你照着写一遍,我在上面签个名字不就结了。” 林岚不动声色地瞅了刘栋一眼,问道:“你的右手受过伤?” 刘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以前和人打架留下了后遗症。” 勘查现场的时候,林岚仅凭保险柜的撬痕就判断出作案人的右手力量虚浮,估计是有伤或者残疾,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林岚拿起一张纸念道:“刘栋,老家四川,初中文化程度,今年33岁,18岁开始就因为盗窃罪三次入狱服刑,最后一次释放的时候26岁。后来开了一个乐山烧烤摊,接着结了婚,妻子是你老家一个镇子的青梅竹马。你们婚后育有一女,名叫刘小萌,今年5岁。妻子以前是包装厂的临时工,下岗后和你一起经营烧烤摊。在你结婚之后,你再也没有偷过东西,直到这次偷了一回大的。” 念到这里,林岚放下纸,目光直视刘栋,问道:“以上是你的身份信息和经历,对吗?” 刘栋的表情随着林岚念的这些信息,变得越来越沉重。这纸上的内容不多,却高度概括了他人生里的那些试图忘记的耻辱,倍觉珍惜的美好,努力挣扎的曾经。如今,这些被赤裸裸地摊开来,连同撕开的,还有他脸上强撑着的毫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开隐私后的羞怒。 刘栋冷笑一声,挖苦道:“我说这位检察官,你审讯就审讯,你把我个人情况摸这么清楚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写小说啊?” 林岚并不生气,刘栋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她把这张寥寥数语就书写了刘栋半生经历的纸拿起来,翻过来摊在刘栋面前。 “我只是好奇,一个7年都不再偷盗,已经改过自新,靠着自己的双手撑起一个幸福小家庭的男人,究竟是有什么苦衷,会逼得他丢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铤而走险,重操旧业的?” 刘栋万万没有料到林岚会这么问,自己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只有青梅竹马的妻子没有嫌弃自己,以与家人决裂的方式和自己组成家庭,同在这座城市的底层漂泊、打拼。这么多年了,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就是社会渣滓,再犯了事儿,无非骂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哪里有人会关心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检察官,她却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努力,觉得自己有苦衷,还问自己为什么。刘栋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林岚看着刘栋低头不语,也不催促。 审讯室里面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刘栋抬起了头。他眼圈有些发红,却不愿意在两个年轻姑娘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困窘。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动,艰难地说:“我的女儿萌萌去年年底查出患了白血病,今年我们已经承担不起她的医药费了,没钱治疗就得停。前段时间在医院里,孩子一睡着,我老婆就偷偷地哭,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垮了,我是个男人,我得想办法。” 林岚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面前这个男人,此时散发出的痛苦和无奈让她的心情也为之一沉。这种小本生意的家庭,最怕的就是摊上这种大病,高昂的医药费轻而易举就会将一家人拖垮。 路小艾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顿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对刘栋的态度不友好。她悄悄退了出去,在隔壁审讯室找了个提审的男同志借了半包烟,一个火机,返回来递了一支给刘栋。 刘栋接过路小艾从铁窗里递进来的烟,含在嘴里,路小艾隔着铁窗帮他点燃了,他说了句谢谢,大口大口地吸着,仿佛溺水之人骤然离水时对空气的贪婪。 一支烟很快见了底,刘栋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熄。他的表情突然出现一丝裂缝,整个人松垮了下来,用手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林岚和路小艾相视一眼,动了恻隐之心,静静地等着刘栋宣泄。 哭了一会儿,刘栋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他的手被铐住了,没法移动,就低下头去,在衣袖上蹭了蹭眼泪和鼻涕,吸了吸鼻子。 “检察官,你们今天想问什么,我如实讲。” 林岚递给他一张纸巾,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去赵冬诚家里行窃?为什么正好是火灾发生的那一天?” 刘栋用纸巾擤了一下鼻子,开始回答。 “半山花园里面住着大富大贵的人家,这在涵江市不是什么秘密。我冒充收垃圾的,去那里踩过几次点,发现那房子虽然大,却不是每天都有人住。有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有时候会开车过去,我听见有人喊他小赵总。山上有保洁员,也有保安巡逻。我猜想那房子里面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也不容易。就在我犹豫究竟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有一天,在下山的地方碰到了一个20多岁的帅小伙,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有钱人。他拦住了我,问我是不是道上的。我以为被发现了,就想跑,可他一把扯住我,让我不要慌,说他只是想打听点事儿,如果是想坏我的事儿,直接报警或者通知山上的保安就是了,没必要拦着我。他还塞给我一沓钱,我一看差不多有两千块钱,再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就答应了。我们下山后,他告诉我,山上住着的公子哥儿叫赵冬诚,是涵江市首富赵睿的独子,非常有钱。房间一楼的保险柜里面有份重要的文件,这个帅小伙儿让我把它偷出来,说拿到文件后他会给我10万元作为酬劳。他还对我说,这房子里有的是钱,他只要文件,保险柜和房子里面无论有什么都归我。” 这个说法林岚在卷宗中并没有看到,刘栋此时细细道来,林岚心里明白,今天的供述会有突破。此时既不能毛毛躁躁地问嫌疑人为什么说的与之前的不一样,也不能错过引导嫌疑人尽可能全面供述的良机。 “他让你偷的是个什么文件?”林岚快速捋了捋思路后问道。 “说是个什么标书,我后来偷到手的时候看了一眼,封面上写的是‘浩龙湾度假村工程投标书’。” “他为什么对房间里面的情况这么熟悉?” 刘栋一经提醒立即想起来:“哦,对了,他给了我一张建筑图,上面对半山花园房间的布局标注得一清二楚,他还告诉我,一定不要从主卧室进去,里面住着人,让我从旁边的次卧室爬进去。” “你当时答应了?” “答应了。我想反正是要去赵冬诚家里偷东西的,多偷这一样也不算多,更何况我急需钱,就答应了。我怕他诓我,就提出让他先付一半定金,这人倒也爽快,当时就付给了我5万元定金。他嘱咐我22日的晚上去,说那天这房子里面要请客,让我等客人散了再找机会进去,人多现场就乱,这样事后就不容易被人发现我进去的痕迹。” “这些都是那个人告诉你的?” “是的,我和他交谈时,觉得他比我更像老手,对赵冬诚家里的情况也熟悉。我当时心里还嘀咕,他怎么不自己去。后来我猜想他可能是赵冬诚家的熟人,所以不方便亲自动手。不然以他的表现来看,他对这一行太了解了。” “你照他说的做了?” “是的。” 刘栋点了点头,陷入了回忆。 “22日晚上,我按事先计划好的,等赵冬诚家里的客人散了之后,在外面守到了晚上十二点多,看到他家的灯全熄了,我才从主卧室隔壁的次卧室翻窗进去。进去后,我按那个小伙子告诉我的,果然在一楼储藏室的壁柜里找到了保险柜。我用撬杠和钢条把柜门撬开后,看到里面有好多金条和现金,我当时正缺钱,就把这些也塞进背包里。我又翻出了几份文件,正在看哪一份是标书,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响,我吓得把文件散了一地。我出去一看,只见二楼靠楼梯的那个房间有浓烟冒了出来,一看就是起火了,而且火势很猛。我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可等我再出来一看,火已经烧起来了,把二楼的出口都封死了。我不敢从原路返回,就在一楼找出口,最后是砸锁跑出来的。” 这后面的一番供述倒是和现场的细节严丝合缝。林岚问道:“从你进去到离开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刘栋说:“除了那声爆炸声,屋里完全一点动静都没有,屋子里静到可以听到我自己的呼吸,火势起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听到呼救声。我守在外面的时候,最后熄灯的就是这间房,说明房里是有人的。我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再没看到亮灯,约莫着房间里面的人都睡熟了,才从侧面的次卧室翻进去。我经过这间房的时候,还特意去拉了一下门把手,发现这房门已经反锁了。” 林岚对刘栋的说法大为意外。 “你的意思是,失火之前门就反锁着?” “是啊。” “你能确定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林岚疑惑地问。 刘栋想了想,肯定地道:“没记错,那天晚上的事儿,我事后翻来覆去想过好多遍,保准没错。” 林岚虽然有些意外,还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栋问道:“我能再拿一支烟吗?” 路小艾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再次递了过去,帮他点燃。 刘栋深深地吸了一口,动作不再像刚才那么迫不及待。 他接着道:“有件事儿后来我一直想不通,即便点火的时候没有动静,可是那人是怎么离开的呢?他如果从大门离开,是必须经过储藏室的,我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最奇怪的是,当我发现失火了,二楼已经没有出口了,所以我只能从一楼出去,当时院子里面的铁门是锁住的,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林岚一直困惑的也是同样的问题,所以,她让刘栋更加仔细地把当时的情形回忆一番,防止有任何疏漏。 刘栋反复地搜索着残存的记忆,却一无所获,他无奈地说:“当时发现起火了,紧接着我就逃走,我整个人都慌慌张张的,可能错过了什么。” “那你再回忆一下逃跑的细节。” “我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整篱剪,顺手就用来砸开门锁。后来担心被人发现后抓我,我就把整篱剪带在身上当武器。” 林岚脑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追问道:“屋子里面安静,那外面呢,外面也没有动静?” 刘栋倒吸一口气,猛然坐直了。 “我想起来了,我去拿整篱剪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 “引擎声?那你看到车没有?” “等我砸开锁,就穿小路回去了,什么车,什么人也没看到。” “那,你后来找到那个要标书的男子了吗?” “自从发生了变故,我再也没有那人的任何消息。” 林岚问:“你被年轻男子指使偷标书的事儿在公安局的时候怎么没有说,只承认是进屋偷值钱的东西?” 刘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我一直怀疑这个男人和放火的事情有关系,生怕说出来,怀疑我和放火的人是同伙,这场火死了两个人,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我就没有说。” “那你今天为什么愿意说了?” “我觉得你们不会冤枉我,我相信你们。” 林岚提审了刘栋,越发感觉这案子复杂,其中另有隐情。 刘栋逃离现场时听到了引擎声,现场应该另有人在。可这驾车的会是谁?和那名神秘男子之间有没有关系?他们会不会就是作案的凶手,纵火之后又是如何离开的主卧室?千头万绪,一时间无从求证。 林岚向赵云蕾汇报后,主动联系了黄勤,把讯问笔录的复印件也交了过去。 黄勤看了林岚送来的笔录,颇有些意外。他们在讯问的时候,刘栋没有提到这名男子,更没有说出现场听到汽车引擎声这样一个关键细节。这么重要的事实,最后却是被这么年轻的检察官问出来的,他在佩服之余也有些汗颜。 黄勤看完笔录后,把火灾专案组的人员组织起来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并把这份笔录进行了传阅。 黄勤不高兴地说道:“看到没有,这可是人家检察院的小姑娘问出来的,这么重要的情节,你们这些所谓的讯问能手一个都没问出来,丢不丢人?关键还在于有没有用心,用心知道吗?!” 负责讯问的赵刚和李云鹏面面相觑。宋明在一旁打圆场:“黄队,这案子太复杂,兄弟们真的是没敢懈怠。” 黄勤也知道大家这段时间是真累,赵刚和李云鹏作为专班主力,更是快一个月都没回家了,天天在局里加班,眼睛熬得通红。黄勤忍了忍,没再继续发火。 “我也知道大伙儿最近辛苦了,尤其是小赵和云鹏,人都熬脱相了。老宋血压高,也一直坚守在这里,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如果工作质量达不到,这段时间就白白辛苦了。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力求案件顺利推进。” 赵刚和李云鹏见黄勤主动给他们台阶下,面露感激。 黄勤开始布置接下来的侦查工作。 “即便半山花园的监控无法调取了,可是火灾前后段出现在玉清山附近的车辆,必须进行一次大排查,一辆都不能放过。李云鹏,这一块儿你来负责,时间那么晚了,经过玉清山的车辆应该不多,一旦锁定可疑车辆,就是一个重要的突破点。赵刚,你从参与项目竞标的公司入手,查一下指使刘栋的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你们分头行动,查到证据后即刻汇总。记住,这次一定要细细排查,举一反三,不要有一丝疏漏。” 大家铆足了劲儿要把面子给挣回来,所以积极性格外的高。 火灾的始作俑者虽未抓到,可是刘栋入室盗窃确实是板上钉钉,根据《刑诉法》的规定,公诉人要就已经查清的事实先起诉。 林岚将案件提交检察官联席会研究讨论后,将刘栋入室盗窃一案起诉到了涵江市中级人民法院。 案子结了,心愿却未了结。 刘栋家的遭遇实在令人同情,林岚一番打听后,得知刘栋的女儿刘小萌在中心医院住院,于是拜托江旎去医院了解刘小萌的治疗情况。江旎的同学贺伟是中心医院心血管科的医师,是个热心人,一口答应了下来。 江旎下班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逯超群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张音乐会的票。 “今天晚上江港路音乐厅有爱乐乐团的交响乐演奏,能赏脸一块儿去吗?我这儿可有两张票。” 江旎拿过票看了看,说道:“哟,这还是第一排靠中间的vip席位,厉害呀。” 逯超群谄媚地笑道:“陪女神听音乐,位置差了,怎么拿得出手?” 江旎圆睁双眸,故作惊讶道:“原来是和你去呀,我还以为是给我和林岚的呢。”逯超群左手捂住胸口,右手五指齐张,比画出一副万箭穿心的模样,哀号道:“女神,林岚那丫头只对有兴趣好不好,你怎能如此蹂躏我这一颗虔诚邀约之心啊。” 江旎笑道:“要不要这么夸张,再说了,林岚人不在这儿你还挤兑她,不够厚道啊。” 逯超群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道:“不挤兑、不挤兑,晚上赏个脸,行不?” 江旎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刚一接通,手机那头传来贺伟的声音:“江旎,我联系上刘小萌的主治医生了,他叫薛楚峰,我听他说刘小萌目前配型失败,产生移植后免疫排异,情况不乐观。”“是吗?这么严重?贺伟,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安排和薛楚峰见个面,我的一个同事非常关心刘小萌的病情。”贺伟道:“今晚就可以啊,薛楚峰今天晚上值班,你和你的同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当面问他。” 江旎一听,非常高兴,答应着挂了电话。 她看见逯超群还在旁边,双手一摊,道:“今晚不行了,我要陪林岚去趟医院,你只能找别人去共赏这高大上的音乐会了。” 逯超群还想再劝一劝,却见江旎拿起手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得闭嘴。林岚接到江旎的电话,得知今晚就能和刘小萌的主治医生见面,满口答应马上来找江旎。 逯超群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今晚是没戏了,只得悻然离开。 当林岚和江旎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薛楚峰刚查完房,正在电脑上输入查房记录。江旎向他打了声招呼,简单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大大方方地坐在薛楚峰对面。 薛楚峰下午就听贺伟说了,检察院的同志想了解一下刘小萌的病情,所以他详细地把刘小萌的治疗方案和实时进展介绍了一遍。 刘小萌上次配型之后,效果并不理想,再加上刘栋被抓,赃款被公安机关扣押,目前刘小萌的医药费难以为继。李春兰为女儿医药费的事儿急得团团转,本来是想通过网络募捐去解决医药费的问题,可是刘栋因为盗窃被抓的消息被人在论坛上贴了出来。温婉的不少粉丝在网络上大呼刘栋和温婉之死脱不了干系,刘栋的家人利用老百姓的同情心帮助犯罪分子,一时间舆论鼎沸,捐款的事情就凉了。这样一来,李春兰的经济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林岚提出想看一眼刘小萌,薛楚峰把林岚和江旎带到病房外面,让她们在隔离区外面透过玻璃窗看了看。病房里都是白血病儿童,林岚看见那些孩子清一色的苍白、瘦弱,薛楚峰指着其中一个光着头,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说:“这就是刘小萌,旁边是她妈妈李春兰。” 小姑娘瘦得脱了形,病号服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此时靠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显得非常可怜。李春兰在一旁偷偷抹泪,满脸的绝望。 薛楚峰说:“这些患儿不能与外界过多接触,因为他们抵抗力太弱,任何一次感染,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很容易引起其他器官的衰竭。” 林岚看着刘小萌和其他的患儿,本该活蹦乱跳的年龄,却被圈在病房里,病恹恹的没有生气,不光他们的亲人看着难过,自己作为局外人,也觉得心酸。 回去的路上,林岚对江旎说:“江旎姐,这些孩子太可怜了,治疗费用对他们的家庭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我觉得社会应该对这些家庭和孩子们多关心,多帮助,帮他们挺过来。” 江旎说:“其实,很多爱心人士设立了基金会,医院也有照顾,只不过,离患者需求还有一定的差距,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林岚半天没有说话。她低着头走了好久,才说:“江旎姐,你明天帮我找薛楚峰要一下刘小萌网上捐款的账户吧,我也想捐点钱。” 江旎挽起林岚的胳膊,说:“你呀,就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主儿,我要是不帮你,你心里肯定放不下,与其让你到处打听,还不如我帮你去找薛楚峰要。不过我可提醒你,公诉人和案件当事人要避嫌,你别给自己招来麻烦,好心办坏事。” 林岚感激地看了江旎一眼,说:“江旎姐,你放心,我匿名捐款,不会惹麻烦的。” 第二天中午,林岚专门骑车出去了一趟,在atm机上将两万块钱取了出来,又赶去邮局给捐款账户汇款。邮局的工作人员说,汇款必须实名,不能匿名,林岚没有办法,打电话让路小艾带着身份证来邮局一趟。 路小艾赶到邮局后好奇地问:“岚姐,你这是给谁汇款,还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啊?” 林岚把路小艾拉到一旁,小声说:“我汇给刘栋女儿治病用的。将来起诉书上有我的名字呢,我不想让刘栋和他家里人知道我捐过钱。” 路小艾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可她看到汇款单上面的金额,吓了一跳,说:“你怎么捐这么多,你工资也没多少啊。” 林岚说:“昨天我去医院了,医生说刘小萌的情况很危险,而且他们的住院账户上已经没多少钱了。” 路小艾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地拿过汇款单,郑重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林岚下午接到黄勤的电话,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警方对火灾时段案发地附近车辆的排查工作有了重大收获。 一名流浪汉在案发凌晨2时许,看到一辆红色的跑车在玉清山脚下出现过,驾车的是一个有着波浪长发的女子,穿着红色外套,半夜戴着墨镜,开车的速度也极快。流浪汉出于好奇特别留意了,不但记下了车的特征,还记下了车牌号的尾数是658。根据流浪汉的描述,警方调取了监控和车辆登记信息,确定这辆车就是赵冬诚曾经送给温婉的那辆红色法拉利。 既然车是温婉的,dna检测后确定死者也是温婉,那么火起之后,驾驶法拉利离开现场的女子又是谁呢? 黄勤派李云鹏去找温婉的经纪人合子了解车的去向。 合子对李云鹏他们说,在温婉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看到温婉开那辆车,案发当天温婉去半山花园的时候,还是她开车送的。合子一直以为温婉的车停在车库里面。因为温婉的死太意外,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还有一些合同善后的工作要处理,还没顾得上清点温婉的遗产。 李云鹏问:“她自己有车,为什么还找你借车?” “我当时也问了她,她说派对上有很多熟人,不想开法拉利,因为大家都知道这车是赵冬诚送给她的,赵冬诚在外面劈腿,她怕别人说闲话,这时候了还用变心人的东西。” “她那天可是去的赵冬诚的聚会,去了不是更招人闲话?” 合子有些恼恨道:“她就是这样,总是一意孤行。我一开始就劝她不要和赵冬诚那样的花心大少谈恋爱,我告诉她,现在事业刚刚步入正轨,演艺圈的竞争又很激烈,演员的流量和关注度其实很脆弱,谈恋爱会掉粉,有了污点会被封杀,劝她洁身自好,远离是非。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还是一心想要嫁入豪门。” “你有温婉家车库的钥匙吗?” “我没有,但是她妈妈肯定有,我可以帮你们去联系。” 合子联系到了温婉的妈妈,协同警方一起打开车库,里面果然空无一物,那辆法拉利早已不在车库中。 李云鹏回去汇报了工作进展,黄勤认为温婉的车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要李云鹏查找车辆的下落。 刘栋在看守所打饭的时候被人塞了一张纸条和一个绒毛玩具上的领结,看完后,他脸色变得煞白,悄悄将纸条嚼碎了吞下。 开庭那天,法院考虑到案件的社会关注度太高,申请旁听的人数太多,安排在上午9时,在涵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号法庭公开开庭审理。 赵云蕾和汪海彬坐在旁听席上,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人头。尽管考虑到舆情,限制了旁听的人数,旁听席上还是座无虚席。 从刘栋被带上法庭的那一刻,林岚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有些反常。这种感觉在她看到刘栋躲闪的目光时,越发强烈。 在林岚宣读起诉书的过程中,刘栋始终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 当审判长例行讯问刘栋,对于起诉书指控的事实有无异议时,刘栋闭上眼,陷入了沉默。 审判长刚要出言催促。 刘栋突然抬起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不属实。” 短短三字刚刚落地,林岚心中已是翻滚了几个来回,当庭翻供,看来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审判长问:“哪些指控不属实?” 刘栋道:“起诉书的指控有重大遗漏,我不仅盗窃了赵冬诚家里的财物,还杀死了他和温婉,放火毁尸灭迹。” 刘栋的话音刚落,整个法庭如同一锅沸油中倒进了一瓢冰水,哗的一下炸锅了。 审判长接连敲击了几下法槌,现场都没有安静下来。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机,想拍下这劲爆的瞬间。直到法警全部出动,前来维持法庭秩序,现场才慢慢安静下来。 赵云蕾和汪海彬一脸的不可思议,毕竟,这惊天的反转是谁也没有料到的。赵云蕾甚至在那一瞬间格外后悔,她觉得自己不该把这个案子交给林岚独自办理,这种突变,纵观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不曾遇见,年纪轻轻的林岚又能如何应对? 审判长道:“下面由公诉人讯问被告人。” 林岚平息了一下情绪,问道:“被告人刘栋,今天是法庭对你涉嫌盗窃一案进行审理,希望你如实地回答,不要故意欺瞒。” 刘栋根本不看林岚,目光直视前方,僵硬地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林岚问:“你刚才在法庭上说是你杀了赵冬诚和温婉,还放火毁尸灭迹。可是公安机关的办案人员对你进行讯问的过程中,你对此只字未提,上次我提审你的时候,你也并未说过。这些,你如何解释?” 刘栋嘴角抿得紧紧的,双手握拳,整个人都有些颤抖,目光回到了地面,然后又缓缓抬头,木然地看着前方不知何处。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录口供的时候我就说了人是我杀的,可检察官让我撒谎!” 法庭再次哗然。 “检察官教被告人撒谎?不会吧?” “帮被告人隐瞒罪名有什么好处?发现新的犯罪事实不是大功一件吗?这个被告人是在污蔑吧?” 路小艾被刘栋今天反常的表现惊呆了。 这个为了患病的女儿在提审室里痛哭流涕的男人,这个口口声声保证会配合检察机关弄清真相的刘栋,和眼下在法庭上颠倒黑白诬陷林岚的被告人刘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路小艾怎么也弄不明白,人心为什么如此复杂。 由于刘栋家里经济困难,并没有委托律师,所以他的辩护人何超是法庭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师。何超此时坐在辩护席上,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辩护人的天职是帮被告人辩护,让他得以从轻处罚或者无罪释放。可自己的这位当事人却意图为自己加重处罚,并且事先一点风都没有透出来。这叫什么事儿! 审判长李炳泉急于稳定已然失控的庭审局面。 他问刘栋:“你说公诉人让你故意隐瞒杀人和放火的事实,这是对公诉人审讯行为不合法的指控。如果你说了谎话,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的,你清楚吗?” “我没有说谎。”刘栋声音高亢却依旧空洞。 他用手指向林岚,随即目光却瞥向一边,生硬地说道:“这个公诉人以前就和我认识,因为同情我的遭遇,劝我不要承认杀人,还答应要替我隐瞒真相。” 这个说法太荒谬了,别说审判长了,旁听席上的人大多也不信。 审判长李炳泉道:“你说公诉人与你以前就认识,谁能证明?” 刘栋道:“我的老婆能够证明。另外,她还在我女儿治病期间,通过她助手路小艾的账户汇款了两万元到我老婆的账户上,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 这一下,整个法庭彻底沸腾了,连李炳泉都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了林岚和路小艾一眼。 路小艾觉得手脚冰凉,嘴唇都有些发白。 旁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刘栋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刘栋的辩护人何超举手发言。审判长予以允许。 “审判长,被告人的说法如果查明属实,那么公诉人与本案有利害关系,按照法律的规定,我有权申请公诉人回避。” 李炳泉侧头与两位审判员小声商议,随后宣布道:“根据《刑诉法》第三十条的规定,检察人员的回避应当由检察长决定,鉴于被告人的说法属实需要时间调查核实,合议庭经过合意,决定休庭,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法槌落下,一切已成定局。 林岚心下一片茫然,她抬头一瞥,只见刘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歉意,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空洞与麻木,像行尸走肉一样,在法警的带领下退出了法庭。 刘栋当庭自供杀死两人,还口口声声说是公诉人要自己故意隐瞒,这个消息一时间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遍了涵江市的大街小巷,网络上的舆论一波高过一波。死者的家属赵睿更是通过高层领导表示了强烈抗议,要求涵江市人民检察院更换并惩治案件的承办人。 涵江市人民检察院纪检组通过调查,林岚的确通过路小艾往刘栋的妻子李春兰的账户上汇了两万元。倒霉的是,林岚提审那天的录像出了故障,只有图像没有声音,所以没法证明她和刘栋到底说了什么。路小艾虽然愿意帮林岚证明,可是她一来是林岚的书记员,二来汇款的账户用的本来就是她的,她自己都撇不清嫌疑,证词自然就打了折扣。纪检组通过讨论决定,让林岚暂停手中的工作,接受纪检组的约谈。 凭空一口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扣在林岚头上了。虽然公诉处的同事们都知道林岚不可能帮刘栋掩饰罪行,可是刘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定,舆论又在这几天持续发酵,大家一时间也无法可想,只能私下里替林岚抱屈。 赵云蕾听说林岚被调查了,感觉血液轰地直冲脑门,她冲进了郑明德检察长的办公室。郑明德看到满脸焦急的赵云蕾时,猜到她一准儿是为林岚的事情来讨说法的。郑明德示意赵云蕾坐下,赵云蕾还没落座就急忙开始为林岚抱屈。 “郑检,为什么要让纪检组对林岚进行调查啊?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刘栋在栽赃陷害林岚,警方那边刚刚也回话了,除了刘栋夫妻两个,没有任何人证明林岚和他们一家人以前有过交往,这两个人明显就是在撒谎。” 郑明德道:“你急什么,有话慢慢说,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普通的承办人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公诉处的副处长,遇到事儿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您让我怎么沉得住气?火灾案让林岚提前介入是我和王建波处长一致推荐的,因为她在现场勘查方面的专业性是其他公诉人所不具备的。如果没有上一次的提前介入,刘栋的盗窃案就不会给她办理,就不会摊上这么大的麻烦。” 郑明德道:“你的意思,这事儿倒是领导们不对了,林岚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赵云蕾倔强地回道:“林岚不过是好心给刘栋的孩子捐了钱,她有什么责任?组织上对这样的好同志要爱护!” 郑明德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含着责备:“我说赵云蕾,你今天的表现极不成熟,缺乏一个副处长应有的大局意识。组织上调查同志,是对同志的爱护,也是保护。是非曲直,调查清楚不就水落石出了?难道置之不理,任由舆情发酵就是对同志的爱护了?再说了,林岚作为案件的承办检察官,私下与犯罪嫌疑人的家属接触,还发生经济往来,事后又不及时向领导和组织上汇报,这种行为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另外,她工作中不细致,提审了嫌疑人之后没有及时检查同步录音录像,连同录系统出了故障都不知道,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让整个涵江市检察院都处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还叫一点责任都没有?我看,你作为处长,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没有给你的检察官做好风险防范教育,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云蕾依然替林岚感到委屈,不过也觉得郑明德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林岚之前的举动确实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在同录的事情上也存在过失,如果她汇款之前给处里说一声,或者事后检查一下同录的光盘,也就不会陷入眼下的泥潭。 纪检组的会议室内,正在接受约谈的林岚一脸倦色,自己的好心招来了一场大麻烦。她最担心的倒还不是自己,她真正忐忑的是,会不会连累路小艾和江旎她们。所以当纪检组的同志让她说明事情的经过时,她确实有些犹豫。 纪检组的耿主任是个做干部思想工作的老手,他一看林岚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怕牵连别人,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林岚同志,现在是组织向你了解情况,如果你现在有顾虑不说,将来就更说不清楚了。你要相信组织,不会冤枉同志。”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