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火车票还在我包里放着呢,你们可以去搜,再说了,那么大个瓶子,我总得放个地方吧,你们可以去我家搜啊。” “要是被你转移了呢?” 这种被人怀疑又百口莫辩的处境,让穆宇轩觉得十分颓丧。他懊恼地抓着头发,烦躁无比。 讯问室外面,涂敏发出了指令:“大斌,我感觉他没说假话,你问问他装修工人的联系方式,就可以收工了。” 冯伟斌依言执行。 三个小时后,在公诉处的会议室里面,检警两家的专案组成员碰头,通报案件的进展情况。 冯伟斌道:“目前穆宇轩拒不承认参与了盗窃,也没有任何反映古瓶下落的证据,如果再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传唤满了24小时就得放人。” 汪海彬道:“现在需要分析的是,穆宇轩就是窃贼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涂敏道:“我们分局昨天也开了一个讨论会,部分同志认为,既然窃贼是从穆宇轩的店里凿洞进入古玩店,事后穆宇轩又忙着装修,说明他难脱干系。” 李琼道:“可是他对以上两点进行了解释呀。” 冯伟斌道:“那些理由太过巧合,难免让人怀疑。” 汪海彬道:“无巧不成书嘛,巧合不是怀疑的理由,有时候恰恰是因为巧合才显得真实。如果他是编的,干吗不选个合情理些的,非得编个这么离奇的理由引人怀疑?而且,他的辩解得到了装修工人和证人秦敏的印证,应该不是撒谎。” 大家众说纷纭,一时间谁也不能说服谁。 赵云蕾看着双方僵持不下,而且涉及穆宇轩下一步是否会被执行拘留的问题,觉得必须表明一下自己的观点。 “我们先不忙着争论穆宇轩是否说谎,我们来分析一下。假设窃贼真的是穆宇轩,那么现有的事实和证据之间是否存在无法排除的矛盾。我先谈谈自己的观点,不合适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会场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赵云蕾的声音。 “第一点,如果真的是穆宇轩窃取了这么昂贵的瓶子,他又是干这一行的,肯定知道价值,为什么不远走高飞,而是等在那里被抓? 第二点,如果真的是他和盗贼里应外合,在天花板上凿开了这么一个洞,那么他完全可以一声不吭地把洞给封上,静待风声过去就好。 第三点,穆宇轩的笔录中对于盗窃的手法和细节从未提过。从现有的信息来看,封条上是被动过手脚的,第二次动手脚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窃贼,同理,能够说出这个细节的,我认为才是真正的窃贼。” 赵云蕾的三条理由的确很难辩驳,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接话。 赵云蕾看林岚在那里咬着笔杆,小脸上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问道:“林岚,屋顶凿洞是你发现的,你有什么想法?” 林岚现在心中也没有一个定论,可是赵云蕾问到头上了,也只能回答:“其实我也在纠结,还没有一个明确结论。我只能从勘查的角度来谈一下我心中的疑问。” 林岚在小黑板上用记号笔画了一幅简单的现场平面草图。 “首先,如果穆宇轩自己作案,那他就在秦修文隔壁,随便哪天关上门,直接从自己的通风口钻过去不就行了,何必又多此一举,在天花板上凿个洞?找准定位点凿洞可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可见作案的人对于定位的精准性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还有,无论是掏开暗门的锁还是保险柜的锁,窃贼所运用的开锁技术都非常高明,因此,我判断窃贼是一个职业惯盗,而且智商极高。这样一个高技术、高智商的窃贼得手后,干吗还乖乖待在店里等着落网呢?” 冯伟斌忍不住道:“说不定是他和贼内外勾结,故意让他们借他店里这条道。” 林岚摇了摇头,道:“这就像刚才赵处说的,如果他真的掺和在里头,一定会想办法掩盖这个洞,为什么任由雨水漏到房里?又为何如此高调地一边和市场扯皮,一边大张旗鼓地装修?这明显不符合犯罪心理啊。” 这下冯伟斌彻底没话说了。 涂敏果断道:“大斌,疑点这么多,没理由继续把人扣着,马上放人吧。” 刑侦队的同志们情绪都有些低落,有的人小声嘀咕道:“又白忙活了。” 辛苦了一场,本以为就要接近真相了,可是兜兜转转,居然又返回到了原点。这种心理落差对于参与侦查的人员而言,个中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赵云蕾安慰道:“涂队,我个人倒不觉得这一趟是无用功,起码我们对窃贼的作案手段有了基本了解,还发现了真正的第一现场。更何况,我们这次面对的可不是一般的对手,高手对决,任何的进展都是值得肯定的。这就好比大会战,若干个局部战争的胜利叠加起来,最终才会奏响凯歌。” 赵云蕾这番话无疑起到了振奋军心的作用。 涂敏拍了拍冯伟斌的肩膀道:“这才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时的侦查线索断了吗?接下来,咱们进一步扩大侦查范围,让线索再连起来不就结了!咱们干刑侦的,能够碰到几件疑难复杂的大案,才是运气。既然穆宇轩不是盗走古瓶的人,那就继续查范太太那条线索。” 冯伟斌道:“这条线兄弟们一直在查,可她目前人在美国,说是在处理一些财产问题,月底才会回来。范是夫姓,通过她的车牌号,我们确定了她的本名叫苏琦,美籍华人,非常喜欢收藏古瓷器,尤其是宋代汝窑。去年他的老公范伟在美国因病过世,所以她有回国定居的打算。” 赵云蕾道:“涂队,依我看,这个苏琦是案件的关键线索,还是得继续查下去。不过,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确定她为嫌疑人,她的身份是美籍华人,如果进入司法程序,还需要和使领馆那边联系,手续繁复得很,还是以证人的角度先着手调查比较妥当。” 涂敏点头道:“你放心。” 江北区的七星街派出所,一位年轻的民警在给报案人做笔录。报案人是个头发油腻且杂乱的男子,穿着一件很旧的蓝色夹克,胸前散落着几块明显的油渍,肩头破了一大块,破洞边缘的残存布料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夹克的下摆和裤腿上满是尘土,看上去就像在地上滚了一圈。脸上因为愤怒布满了潮红,脖子上的青筋也一突一突的。 这种扯皮打架的鸡毛蒜皮事儿,派出所每天都碰到不少,民警例行公事地问:“说一下你个人的基本情况,还有,今天为什么来报案。” “我叫李安全,刚刚和贼打了一架,贼跑了,警官,你们去不去抓?” 年轻的民警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说的没头没脑的,让我们怎么抓?好好说明白了。” 李安全烦躁地挠了挠头,开口道:“半个月前我老婆生病住院,我到银行取了5万块钱,到医院去交手术费的时候,钱居然没了。我当时那个感觉啊,觉得天都要塌了,就来你们这儿报了案。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民警打断他道:“你说的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立案了吗?这才半个多月,破案哪有那么快!” “我不是怪你们破案慢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李安全找回被打断的话头,继续道,“今天一大早,我听街坊许大金跟我说,后街的锁匠胡强最近花钱大手大脚,昨天晚上还请了他们几个人去消夜。结账的时候,许大金看见胡强的包里露出好多现钞。胡强欠了一屁股赌债,被赌博公司的人追得满街跑,这个咱们街坊四邻都知道。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我前脚刚丢了钱,他后脚就发了财?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我去找他理论,问他是不是偷了我的钱,他当时就翻了脸。我就说既然你说没偷,敢不敢跟我到派出所去对质,说完我就去拉他。谁知他一把推开我,就要跑,我追了他半条街,还打了一架,他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瞅了个机会拔腿就跑了。警官,您想想,要不是他偷的,他跑什么啊?” 民警一听,也怀疑胡强就是小偷,向领导报告后立马出警,谁知胡强已经跑了。 涵江市火车站,人潮涌动。一个20多岁的平头男青年,穿着一身崭新的三叶草运动服,一双耐克新款跑鞋,手上拿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正在安检。 一名乘警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同志,您配合我们去一下治安室,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您的随身物品。” 平头小伙子有些吃惊,辩解道:“我这包里都是些日常用品,没有什么需要检查的啊。” 乘警礼貌地回答:“您不用惊慌,只是例行检查,您后面的乘客也一样要检查的。” 平头小伙子回头,果然看到有两个男人也在接受检查,这才不情愿地跟在乘警后面朝治安室走去。 刚进门,乘警就说:“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名字正是胡强。 身后的两个男人去抓胡强的胳膊,他大叫着,奋力反抗,挣扎中,他包里的现金掉了出来,散落了一地。 终究是寡不敌众,胡强很快被身后的男人摁倒在地,铐上了手铐。男人亮明了警察身份,将上衣脱下来,搭在胡强双手上遮住手铐,朝停车场走去。 警车无声无息地朝着七星街派出所奔驰而去。 讯问室里,胡强在审讯椅上显得非常不安分,怨气十足地瞪着对面的民警。民警见多了这种刺头,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的名字?” 胡强懒洋洋地答道:“身份证上面不是写着吗?明知故问!” 民警有些火了,音调顿时高了几个分贝:“好好说,什么态度,我跟你说,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少给我吊儿郎当的。” 胡强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说了名字。 “干什么的?” “锁匠。” “李安全的钱是不是你偷的?” 胡强如同被马蜂蜇了一下,一下直起背,声音尖利起来:“当然不是,他诬赖我。” “你包里放着2万多元现金,你解释一下,这么多现金,是从哪里来的?” “修锁挣的。” “那你怎么不存在银行里?” 胡强用挑衅的目光看了对面的民警一眼,用很不友善的腔调回答:“我就喜欢把现金放在手边,心里觉得踏实。” 微胖的民警提高了嗓门,质问道:“开锁挣的钱都是有整有零,可我们从你包里搜出来的钱都是百元票面的,有两沓用橡皮筋捆着,每一沓的金额都是1万元,你怎么解释?” “我去银行换的。” “哪个银行换的?你倒是说说看。” “街口那家啰。” 民警用笔重重敲了敲桌子边,怒道:“你撒谎,你家街口的那家银行只有自动取款机,根本没有柜台。” “那就是我记错了,我在很多银行都换过,顺路就换,怎么了?换钱犯法啊?”胡强的口气也强硬起来。 “编,你再接着编。” 胡强像炸了毛的刺猬,大声喊道:“我编什么了?李安全说我偷他的钱,他那是诬陷!就凭我的开锁技术,真要偷,轮得上去偷他那个穷鬼?你们凭什么冤枉我?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乱抓人?警察了不起啊!” 讯问到这个份儿上,强行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突破。 民警从胡强的包里除了搜出2万多元的现金,还搜出了一张从涵江市到他老家湖南永州的火车票。他们兵分两路,一拨人给胡强周围的人做调查笔录,一拨人准备去他的出租屋里搜查。 这段时间案件频发,江北区分局警力不够,分局领导决定向市局申请警力和技术支援。杨波接到市局刑侦大队通知,要他帮忙出警做技术勘查工作,他二话不说就赶去了。 胡强住的出租屋,进进出出的人非常杂,杨波带着小马进到房间里面拍照、测量,寻找有价值的证据和线索。 “这偷东西的是惯盗还是偶犯?”杨波随口问了句。 “没查到前科记录,不过他一直不认账,说他的钱不是偷的,是开锁挣的。” “开锁挣的?他是个锁匠?” “是啊。” 快收队的时候,杨波眼角扫到墙角的编织袋,在串并案的职业本能驱使之下,他忍不住过去看了看,却意外发现这颜色和材质与他上次在古玩城提取的纤维残留物特征很相似,于是用剪子剪了一截儿放进物证袋。 鉴定的结果很快出来了,两种纤维的成分具有同一性。 涂敏在向市局领导汇报古瓶失窃案进展的时候,接到了杨波的电话,听完杨波的汇报,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嫌疑人是个锁匠,家里查出来的编织袋和现场发现的残留物具有同一性,可是编织袋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凭这个怎么能断定胡强就是那个偷走古瓶的贼呢? 杨波听了涂敏的质问,倒是不慌不忙,解释道:“涂队,这一款编织袋虽然烂,却烂得独特,是有毒废料被回收后制造的,这个厂家正好就在胡强的老家。” 涂敏大喜过望,立刻安排人对胡强这条线索进行深挖。 胡强的老家在湖南永州的一个村庄,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涂敏和冯伟斌找到了他家。胡强家的条件在当地也只能算作一般,涂敏沿路走来,看到不少人的家里盖了小三层,可是他家还是老式的四间砖房,前后两院,房屋也显得老旧破败。 胡强的父亲胡广水到后山割猪草去还没回来,涂敏他们走到里屋时,胡强的母亲正躺在床上喘成一团,不停地用手捋着胸口。刚入秋,涂敏他们还穿着短袖呢,她却已经盖上被子了,看见穿着制服的几条大汉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更是喘得气都接不上来了。涂敏赶紧安慰了胡强母亲几句,给她倒了杯水,就和冯伟斌他们退到院子里,坐在石墩子上等着胡强的父亲回来。 胡广水一进屋,看见这满院子的人,有些意外。当地的派出所民警和他简要说明来意后,他卸下身上的背篓,把割下来的猪草放在一边晾着,坐到了涂敏对面的石墩上。 胡广水头发花白,常年务农让他身形有些佝偻,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吃官饭的人来到他家,紧张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涂敏安慰道:“老乡,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你儿子胡强最近的情况。” “这孩子,是不是闯祸了?你们一定多担待些啊,他虽然打小淘气,可还是个孝顺孩子。” 涂敏一听,就知道胡广水是个本分人,言语也放得轻缓些。 “老乡,胡强最近有没有回来过啊?有没有说什么反常的话,或者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啊?” 胡广水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沉痛,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就猜到了,不年不节的,他突然跑回来,塞给他娘2万块钱,说是治病。我这心里就一直悬着,生怕是来路不正的钱啊。” “老乡,你别着急,慢慢说。”说完,涂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来一支递了过去,又用打火机给老人点上。 老人颤巍巍地将烟塞进嘴里,吸了两口,又平复了一会儿,这才开口继续说:“他是个把月前回来的,我说你回来咋的不提前给个信儿,家里好准备点好菜。他说就是回来送个钱,马上就回去的。”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又吸了两口烟,这才下定决心似的,接着讲了起来。 “我跟他说,他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赚了钱自己攒着娶媳妇用就可以了,家里还能过,不要他的钱。他让我不要管,从包里面拿了两沓钱给了他娘。我吓了一跳,问他这么多钱哪里来的,他说是以前攒的。然后他说从城里给他姐姐带了礼物,就去他姐姐屋里头送礼去了。晚上他回来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我总觉得他这趟回来和以前不一样,所以自他走后,我这心里就一直没安生过,总担心会出事儿。” 涂队问:“他晚上跟你们说了什么没有?”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他娘一辈子在这乡里务农,没有什么见识,这孩子有什么事儿都不爱和我们讲。不过,他和他姐姐打小儿就亲,他刚去外地打工时没有钱,都是他姐姐接济的,所以有什么话他一般会和他姐说。” 涂敏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胡广水。 “老乡,你看看,见过这种袋子吗?” 胡广水拿过照片看了一眼,就还给了涂敏。 “见过,今年强娃回来过年,临走时他妈用两个这样的袋子给他装了一些土特产,让他带回涵江市。” “你们家现在还有这样的袋子吗?” “有的。” 胡广水配合地完成问话后,按照涂敏的要求,一起去后院取编织袋。涂敏老远就看到了和胡强出租屋里面提取的编织袋一模一样的袋子,他让冯伟斌把存放袋子的地点和袋子一起拍了几张照片,这才将袋子收了起来。 涂敏看着院子里的板栗树,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问道:“老乡,你们家这板栗树很有些年头了吧?长得挺高啊。” 冯伟斌把做完的笔录念给胡广水听了一遍,在得到他的确认后,从包里掏出一盒印泥,让胡广水在询问笔录和物证提取笔录上面签字摁手印。 胡广水摁完手印,捡了片叶子正在擦手,听到涂敏这么问,也朝板栗树的方向看了看。 “是啊,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就长在这院子里了,小时候都是我爬上去摘。后来强娃儿大了,他又皮,总是他爬到树上去摘,他手长脚长,灵活得很,一次都没有摔过。” 涂敏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望着那高高的树冠,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柔柔地洒落下来,光和影斑驳地印在了他仰起的脸庞上。 涂敏离开时,安慰了老人几句,接下来又让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带领他们往胡强姐姐家赶去。胡强的姐姐胡芬嫁出去多年了,一大段路都是山路,车开到山脚下,就再也开不过去了。涂敏他们只得下车,一路步行。 涂敏一路走,一路向民警老张打听胡芬家的情况,得知胡芬丈夫是泥瓦匠,长期在外打工,胡芬在家种菜带娃,也是老实人。 冯伟斌忍不住发了句感慨:“涂队,你说这一家人老实巴交的,怎么就出了胡强那么刁的人?” 涂敏说:“父母气性上弱了,孩子也未见得就会有样学样,你没见过农村那种放养的公鸡,没人驯养,凶着呢。” 冯伟斌听他说得有趣,笑道:“涂队,您这比喻倒是生动,看来您是主张儿女要严管啊。” 涂敏不以为然地说:“那倒也不是,是该管的要管,得有个底线。这些年来我见多了,农村的一些孩子,尤其这种家中的独子,父母家人打小溺爱,再加上老觉着自己没本事苦了孩子,越发事事顺着。这些家庭中经济条件困难的,一般孩子读完了初中,早早就放出去打工了。通常这一类务工人员,过早失去了进一步读书学道理的机会,到了城里,在城乡差距的心理冲击下,乍一看到那花花世界,感受到那人情冷暖,情绪起伏特别大。再加上父母不在身边,没人规劝,关键时刻一旦把握不住自己,就容易走上犯罪道路。” 冯伟斌和随行的两位民警对于涂敏的这番长篇大论颇为服气,心想,不愧是老刑侦了,这都把案件上升到社会问题上了。 一行人谈谈走走,时间倒也不觉得长,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再穿过一条土路就到了胡芬的家。老张敲开门,胡芬看见他们,明显有些紧张,表情很不自然。 涂敏也不想跟她兜圈子,坐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胡芬,你弟弟胡强因为涉嫌盗窃罪被我们抓了,我们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作为证人,你有如实做证的义务,希望你不要说假话,因为做伪证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胡芬慌得不行,可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双手不断绞动着衣摆。 涂敏说:“我们既然找到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如果真为你弟弟好,还是要配合我们调查,不能让他越错越远。” 胡芬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涂敏那双敏锐的眼睛,又迅速地低了下去,低声喃喃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涂敏看她这样,知道她肯定有所隐瞒,于是加重了语气。 “你要考虑清楚,故意包庇犯罪分子,帮助他们隐瞒事实和证据也是犯罪,你执意这样做,就不为你的父母家人考虑?” 胡芬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我弟弟就是给了我7万元钱,说是他攒的,让我帮他存起来,这也不犯法吧?” 涂敏问:“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胡芬答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早就出嫁了,他也常年在外面打工,他说是攒的,我也没有多想。” 涂敏反问:“你没多想,那你一开始看到我们紧张什么?” 胡芬一言不发,只是摇头。涂敏敏锐地觉察到,她神色之间十分犹豫。涂敏猜她心里有些松动,只是念及亲情,不愿意说,也不能逼得太紧。问话是门技术活,欲速则不达,还是得慢慢来。 涂敏换了个角度打听:“听你妈说,你弟弟还给你送礼了?送了什么好东西?” 胡芬脸色顿时煞白,说话都不顺畅了。 “没,没什么,就是一般的东西,不值什么钱。” 涂敏一听来劲儿了,心想:“我这儿根本就没提值不值钱呢,你就上赶着撇清,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看来我得诈一诈你。”于是他单刀直入地说:“不会是你帮他藏的贼赃吧?!” 胡芬吓得一哆嗦。 “没……没有,哪来的什么贼赃?” 涂敏不松气地追问:“那到底送的什么?” 胡芬被涂敏紧咬着不放,乱了阵脚,只得想了想,敷衍道:“是给小孩子穿的衣裳,不值什么钱。” 涂敏转头对冯伟斌说:“大斌,你陪她去把那件衣服找出来。” 冯伟斌答应着起了身,胡芬在冯伟斌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站起来,领他进了里屋。她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才挑出来一件比较新的女童外套递到冯伟斌手中。 冯伟斌把外套交给涂敏。涂敏瞥了一眼,故意把胡芬晾在一边,侧身和冯伟斌交谈。 “你把衣服的照片拍了发给队里的小王。” 冯伟斌很有默契地一边答应着,一边掏出手机煞有介事地拍照。 涂敏接着吩咐:“你让他们一会儿把衣服的照片拿出去,查一下哪里有这款衣服卖,再提审一下胡强,问他到底给他姐姐送了什么,如果他说送的是衣服,就仔仔细细地问问是什么衣服,谁穿的,衣服的款式和颜色。” 胡芬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眼神闪烁得厉害。涂敏扭头直视着胡芬的双眼,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目光左右躲闪着,内心显然极其不安。 涂敏冷眼旁观,知道她谎话被戳穿正心里发虚呢,于是补了一句:“胡芬,问了你弟弟,马上就会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今天是来调查胡强涉嫌犯罪的事,我一来就告知了你,你有做证的义务。如果你故意讲假话,误导我们侦查,根据法律规定,你将构成伪证罪,如果我们事后查出来,你明知是赃物还帮助胡强藏匿,你将构成包庇罪。” 说到这里,涂敏将冯伟斌记的笔录拿过来塞到胡芬手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刚才说的话,我们也都记录了下来,如果你依然坚持刚才的说法,那么看完后没有意见,就在这笔录上签字吧。” 这一串话像几记闷锤一样重重地捶进了胡芬的胸膛,她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了,她捂着脸哭了起来,笔录纸从她手中无力地滑落到地面,冯伟斌不动声色地捡了起来。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胡芬发泄完。她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目光有些散乱地看了面前的这些人一眼,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警官,你们相信我,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是赃物啊,我弟弟回来说他捡了个花瓶,后来打听到挺值钱,可是他也不知道能卖给谁,他还说现在住的房子是租来的,旁边住的人又杂,他一个打工的放个这样的东西在屋里头太显眼,就说借我的地方。等到天黑后,他就埋在了我屋后头的菜园子里面。我看他偷偷摸摸的,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但我也不敢往坏处想。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看见你们穿着制服,才意识到这个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我怕我弟弟坐牢,所以才不敢讲真话。” 涂敏听胡芬提到古瓶的下落,心里一阵激动,赶紧催胡芬带路。他生怕碰坏了古瓶,让胡芬找了几根木柴,和冯伟斌蹲在地上,按照胡芬指的地方慢慢掘开菜地里的土。挖了一阵儿,露出了一截布角,他按捺住内心的欢喜,戴上手套,将旁边的土刨开,把里面沾满了泥土的布包袱取了出来。涂敏赶紧把包袱打开,里面赫然躺着那只价值千万的天青釉汝窑鹅颈瓶。 涂敏亲自和冯伟斌一起到审讯室讯问胡强。他的眼神犀利,仿佛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 “胡强,我们到你老家去调查过了,半个月前你给了你姐和你妈一共9万元现金。你解释一下,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攒的。”胡强虽然有些慌乱,却依然假装不在乎。 “你这一年可欠下了不少赌债,个把月前还被债主撵得东躲西藏的,突然就发财了?”冯伟斌在一旁瞪大了眼睛问。 胡强有些坐不住了,他选择了沉默。 涂敏往前欠了欠身体,紧盯着胡强的眼睛,胡强勉强和他对视了几秒,就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涂敏依旧牢牢盯着他,直到他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和不自然,这才开口:“找你追债的那两家地下赌场咱们都查封了。你连本带息一共欠了他们8万元,可是半个月前你把钱都给还上了。这8万元和你身上搜出来的2万多元,加上你这段时间的花销,还有你拿回老家的9万元一共差不多20万元的现金。你倒是说说看,这半个月你是怎么攒下这20万元的?” 胡强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却依然抵赖着:“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没撒谎!” “你姐姐家菜地里面的瓶子是哪来的?” 胡强显然没料到警方这么快就找到了他埋的东西,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顺着脸庞滑落。他沉默了许久后答道:“我捡的。” 他的声音变得含糊,已经没了底气。 “什么时候,在哪儿捡的?”涂敏步步紧逼。 “个把月以前,在大街上捡的。”胡强朝涂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涂敏笑了笑,道:“既然是大街上随随便便捡回来的瓶子,你巴巴地拿回老家,还挖个坑埋在你姐家的菜地里面?” 胡强默不作声,把头扭向一旁。 “上千万元的宝贝,怎么就让你给捡着了?你敢说不是你调的包?”冯伟斌耐不住了,大声吼道。 胡强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一会儿露出绝望的神色,一会儿又愤怒得脸颊微微发红。他大声辩解道:“我不知道什么鹅颈瓶,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调包的事情,这就是个一般的瓶子,我就是捡回来的。” 涂敏问:“你到古玩城偷东西那天,带了个编织袋吧?” 胡强如同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声音慌乱道:“什么编织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鉴定意见,你自己看看吧。” 胡强狐疑地接过涂敏从铁窗那头递进来的物证鉴定报告。 涂敏好整以暇地和冯伟斌聊起天来:“这些偷东西的贼可真能耐啊,把古玩城的屋顶凿了个洞,钻到隔壁店里去偷东西。不过,这贼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还是留下了尾巴。编织袋可不耐磨,稍不留神就会掉下碎屑。” 胡强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拿报告的手开始发抖。 涂敏突然结束了和冯伟斌的谈话,问起了胡强:“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现场提取到的碎屑和你屋里的编织袋鉴定出来的成分一模一样?” 胡强咽了口口水,道:“这种袋子有啥稀奇的,市场上到处都是。” 涂敏眉毛一扬,道:“还就是稀奇了,这是废料加工的,这家厂已经被迫停产了,就在你们老家!” “这袋子是我从湖南带回涵江市的,可每年从湖南到涵江市的人多了去了,涵江市有这种袋子的人不少了。再说了,我要是带着这个袋子去偷东西,早把这袋子扔了,还留它干什么。我屋里的袋子是我爹给我装土产的,根本不是偷东西用的。你们不能因为这么个袋子就定我的罪吧?” 涂敏笑道:“还真有点小聪明,怎么不用到正道上?你的确从老家带过土产,不过不是一个袋子,而是两个。”他指了指胡强手中的鉴定,道,“还有,鉴定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不认真看呢?那上面还有在你家提取到的衣裤,上面提取到的灰土残留物和现场凿洞里的灰土成分也是一致的。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胡强慌乱地翻着鉴定,面如土色。 冯伟斌在一旁忍不住了,他大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身上那么多现金到底是哪来的?” “这钱是别人送给我的。” “你一会儿说是攒的,一会儿说是送的,你想忽悠谁呢?” “就是送的,我一开始不想说,才说是攒的。” “谁会无缘无故送给你这么大一笔钱?” “我的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大一笔钱?” 胡强有些恼羞成怒道:“别人有钱愿意送给我,怎么了?老百姓收钱又不犯法。” 几轮交锋下来,涂敏看到胡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情绪,心里知道火候到了。他拍了拍冯伟斌,暗示他见好就收,自己则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双臂交叉放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用调侃的语气问道:“送你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胡强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得有些蒙了,一时间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口结舌地看着涂敏。 涂敏继续用嘲笑的口吻说道:“连送钱的人是男是女都说不清,这么低级的骗术也想到这儿来糊弄人。” 胡强被他那蔑视的眼神、嘲笑的口吻激出了满心的羞愤,他脱口而出:“我怎么说不清,是女人送的。” 涂敏摇了摇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继续用鄙夷的神情看了胡强一眼,那目光仿佛就像在看一只恶心的臭虫。 “就你这样儿的,还说是女人送的。长什么样儿,多大年纪,说得清楚吗?你就信口胡编。” 挑衅的眼神和语气,触痛了胡强,自卑和羞耻感一拥而上,他口不择言地反击:“就是女人送的,还是个20多岁,长相漂亮的小姑娘送给我的。她还让我……” 胡强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还剩下的半截话仿佛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懊恼地低下了头,死死抿着双唇,任由涂敏再怎么发问,都一言不发。 涂敏不再缠斗,他果断结束了讯问,将胡强还押。 这下不但胡强心神不宁,连冯伟斌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涂敏为何就这样放胡强回去了。 涂敏大步流星地走出审讯室,回到了刑侦大队办公室。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脑海中将刚才胡强的供述和辩解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自言自语道:“看来,胡强口中的那个小姑娘一定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干系。” 冯伟斌问道:“20多岁的小姑娘,这不对啊,秦修文口中的那位范太太是个30多岁的有钱女人,这对不上啊。” 涂敏道:“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从现有的证据看,要弄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首先得找到这位范太太,就算大海捞针,也要把她给捞出来。” 冯伟斌道:“起码目前找到了古瓶,也抓到了偷古瓶的贼,总算是前进了一大步,接下来就是抓幕后的主使者了。” 涂敏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老秦已经出院了,恢复得还不错,你下午通知他到局里来一趟,做个赃物的辨认笔录,顺便办一下发还手续。这么贵重的东西,老放在咱们这儿也不合适。” 冯伟斌答应着去了。 下午一上班,接到通知的秦修文就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握着涂敏的手一连声儿地道谢。冯伟斌把鹅颈瓶拿过来,放在离他最近的桌子上,调侃道:“老秦,托你的福,我这双手也算是抱过几千万元的国宝了,你赶紧的,辨认完了领回去,甭放在我们这儿让我们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失手,啪,几千万元没了。” 秦修文连褶子都笑开了花,拱手道:“为了我这破事儿,让各位费心了。” 他掏出眼镜戴上,俯身仔细看着他那失而复得的宝贝。 不一会儿,他的笑容渐渐冻在脸上,表情古怪,手也抖了起来。 冯伟斌没看到他的表情,见他一个劲儿地发抖,还以为他是乐疯了,打趣道:“老秦,你可稳着点儿,别一激动给摔了。” 秦修文抬起头,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道:“这个瓶子是假的。” 涂敏一脸惊诧。 冯伟斌不可置信地问:“老秦,你再仔细看看,不至于啊?” 秦修文将瓶子倒转过来,指着瓶底道:“汝窑在宋代采用的是支烧法,所以底部满釉,能够看到明显的钉痕,而这个没有,是典型的现代工艺仿制的赝品。” 冯伟斌长叹一声:“两个赝品,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这个迷宫里,侦查人员兜兜转转地绕了一个大弯,此时此刻又回到了原点。 听了涂敏的转述,林岚和赵云蕾心情也随着峰回路转的案情忽上忽下,如同坐过山车一样。 涂敏和赵云蕾讨论了半天,达成了共识。捉贼拿赃,如果找不到真正的鹅颈瓶,仅凭胡强盗窃了一个无法估价的赝品,尚且达不到盗窃罪的立案标准,根本没法定罪。更何况,目前案件这么多事实没有查清,疑点也没有排除,冒冒失失地移送审查起诉,弊大于利。还不如延长侦查羁押期限,尽力完善证据后再移送。 “这两个赝品外观接近吗?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做的?”林岚问。 涂敏道:“干过技术的想法就是不一样,杨波昨天告诉我,两次提取到的赝品在外观特征和烧制特点上都十分接近,为了准确判断,准备给古瓶做元素检测。” “m省收藏协会收藏品科技检测中心的荧光分析目前应该是最权威的,我以前经常听林组长提起,一个叫黎天的,是个文物鉴定专家,就是这个检测中心的。” 涂敏道:“哦,那太好了,林岚你就辛苦一下,和老冯一起到m省跑一趟,我让杨工和林组长也一起去,提供专业协助。” 林岚他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天已近黄昏。 林远昊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比平日里的正装多了几分青春活力,他和杨波两个人并列站在一起,都是挺拔的个子,帅气的脸庞,不少女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都忍不住放慢步伐多瞅上几眼。 冯伟斌笑道:“怪不得现在管姑娘不叫姑娘,叫女汉子,你们看刚才那几个走过路过的大姑娘,打量起小鲜肉的眼神,直勾勾的,那叫一个明目张胆,一点儿都不带害臊的。” 杨波噗嗤一声笑了,对冯伟斌道:“老冯,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吧,怨她们没瞅你这老腊肉。” 冯伟斌笑骂:“放屁,我会和你这毛孩子吃飞醋,心里没点数。” 杨波走到林岚身边,搭上她的肩膀,笑道:“我拉上林大美女,姑娘们自惭形秽,说不定就不看我了。” 林远昊眉头一皱,伸手正要把林岚拉过来,只见林岚一个小擒拿,就把杨波的手给别到了身后。杨波连声叫唤,林岚这才松了手,嗔道:“以后少动手动脚的,小心误伤。” 杨波转动着被扭痛了的胳膊,抱怨道:“你这丫头,看着秀秀气气的,怎么这么大手劲儿。” 冯伟斌幸灾乐祸道:“林骁勇的闺女你也敢撩,活腻歪了吧。她这身功夫可是你坤爷爷亲手带出来的,想当年贺坤在咱们公安系统,可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林岚好奇道:“冯警官,您认识我爸和坤爷爷?” 冯伟斌道:“当然了。别说我了,这小子的爸爸当年也是贺坤老爷子带过的。他可是咱公安系统响当当的汉子,你爷爷林磊,当年更是人人敬仰的英雄,只可惜,我当时刚参加工作,没机会和他共事。” 杨波面色一怔,不再嬉皮笑脸的:“原来你是林前辈的孙女,我小时候听我爸说过不少他的光辉事迹,失敬了。” “你爸也是公安系统的?” “是啊,他以前是禁毒支队的,后来身体不好,转后勤了,不像你爸,一直在一线。” “我爸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可他舍不得刑侦口,我奶奶没少数落他。” 两个人都是公安世家子弟,又都在技术口待过,相当谈得来。杨波的口才好,性格又外向,对林岚又格外有好感,很快两人就打成一片,一直到上了火车都叽叽呱呱聊个没完。 虽然林远昊和林岚更熟悉,可他本来就不爱说话,林岚不理他,他就更沉默了。 冯伟斌是个粗汉,哪里懂得这些小儿女的情怀,上车后和林远昊客套了几句,又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林远昊从包里拿了本书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见两人依然聊得兴高采烈,便冷冷地朝林岚问了句:“你是哪个铺?” 林岚见他问,从兜里的皮夹子里翻出车票,原来是上铺。 林远昊不再说话,从林岚手里抽出那张上铺的票,把下铺的票换给她,自己爬到上铺,躺着看起书来。 林岚拿着票,后知后觉地发现林远昊有些不高兴,却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她心里有了事儿,和杨波聊得也就没那么起劲儿了。 夜幕降临,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杨波也感觉到了林岚兴致不如之前了,以为她是累了。于是道:“要不,你先歇着吧,明天任务还不少。” 林岚巴不得他这一声,她问杨波道:“你的票是上铺吧?” “对啊,怎么了?” “咱俩换吧。” 杨波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可是下铺,确定要换我的上铺?” “我大学就睡上铺,睡习惯了。”说着,她生怕杨波反悔似的,沿着爬梯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 她躺在铺位上,见对面的林远昊用书挡着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于是没话找话道:“组长,这什么书啊,这么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林远昊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封面上有字儿。” 林岚没辙,讨好道:“谢谢你把下铺让给我啊。” “有什么好谢的,你还不是给了别人。” 林岚咕哝道:“我换给他还不是想上来和你说说话,不然我干吗吃力不讨好睡什么上铺。” 书总算移开了。 “要说什么?” 林岚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林远昊,只觉得他的睫毛好长好长,在眼窝里投下一片阴影。她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睫毛精吧,这么长,和马的睫毛差不多。”想到这里,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远昊半天没听到林岚说话,又见她莫名其妙地笑,有些发恼。当即翻过身,留给林岚一个后脑勺。 林岚忙道:“组长,我真有话说,那个黎天到底能不能从这两个赝品上面找到线索啊?咱们这一趟不会白跑吧?” 林远昊头也不回,冷冷道:“不是你向涂队他们推荐的吗?现在才想这个,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还不是听你之前说过,黎天是文物鉴定这一块儿的专家,所以才推荐的,可这么兴师动众地跑一趟,要是没起到作用,可怎么办?”林岚本来是找话和林远昊说,可说到这里,她却真发起了愁。 林远昊听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几不可闻,再后来没了声音,以为她睡着了,于是翻过身来,看到的画面就是,某位兴致勃勃要聊天的女侠,此时皱着眉头在想着心事。 “至少能够检测出两件赝品中的釉质成分,确定两个瓶子是不是同一个出处,再顺藤摸瓜找到赝品的制造者。” “对哦,做这对瓶子的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也算是个关键的证人了,这趟没白跑。” 心里的包袱放下了,林岚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列车员来检票,林岚被人从好梦中推醒。她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大家都起来了,也不敢偷懒,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到站后,跟在林远昊后面下了车,直奔向m省收藏协会收藏品科技检测中心。 黎天很早就等在检测中心门口,一件黑色的中长外套,瘦瘦高高的。他一看到林远昊,立刻迎了过去,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林远昊看到他似乎也很激动,脸上扬起了笑容。 黎天看到林远昊身后的冯伟斌和杨波一人抱着一个锦盒,问道:“这就是你们提到的鹅颈瓶赝品吧?” 在得到确认后,黎天带路,把大家领进了检测中心。 一番认真的观察后,黎天道:“颜色一看就差很远,不过,这两个赝品的做旧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年代特征、光泽度都模仿得非常好,不是内行一般看不出来。这种工艺很像来自河南一个叫伊川县的地方。我建议你们到那里去调查一下。不过,即便是那里的手艺人,能够仿制到这种程度的应该也没几个,不难找到。” 林岚和冯伟斌等人都面露喜色。 林岚高兴过后,好奇宝宝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了,问道:“黎老师,为什么您说颜色差得很远?” 黎天道:“这天青釉名字指的就是雨过天晴的颜色,明清时期,宣德、雍正、乾隆等数代帝王都曾招募天下最优秀的工匠,在景德镇建御窑仿制各地的瓷器,其他宋瓷都可以仿到乱真,唯独天青色的汝瓷无法如愿。所以说,再怎么像,颜色上也无法以假乱真,否则,这些人还做什么假货啊,早成大师了。” 杨波感慨道:“怪不得在市场上,汝窑天青釉都是天价成交,原来是物以稀为贵啊。” 林岚也露出向往的神情。 “等真的找到了,我一定要仔仔细细看,饱饱眼福。” 下班后,黎天邀请林远昊一行人去吃当地有名的水席,进门的时候,却碰到了赵安琪。她挽着一个器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衣着考究,皮肤白皙,正是赵安琪的父亲赵睿。 赵安琪看到林远昊,眼睛一亮,主动打招呼道:“林组长,怎么这么巧。” 林远昊见旁边有人,也不宜表现得太过冷淡,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安琪小姐,你好。” 赵安琪看到了林岚,语气中的温度迅速降了几度,问道:“她怎么也在?” 林岚道:“我们一起出差。” 赵安琪这才注意到林远昊背后的一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赵睿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安琪,这是你朋友?” 赵安琪眼睛里透出的都是欢乐的光芒,娇声道:“爹地,我这位朋友是咱们涵江市检察院的技术专家,痕检组的林组长,专业特别牛。” 赵睿的笑声低沉且温柔:“我们的小安琪才回国多久,居然交上了检察院的朋友。”他伸出手道,“林组长,幸会,小女不才,还请多多包涵。” 林远昊伸出右手蜻蜓点水地与对方握了握,道:“赵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完就和黎天他们离开了。 赵睿看着林远昊的背影,若有所思。 赵安琪在一旁撒娇道:“爹地,你看他,是不是超级帅?” 赵睿收回视线,用食指戳了戳赵安琪的额头,佯怒道:“有多帅?还能比你爹地更帅?” 赵安琪噗嗤笑道:“当然没有,爹地第一帅,他排第二。” 赵睿哈哈大笑,拍了拍赵安琪的脑袋,道:“这马屁拍得甚是钟意,不过,这小子模样虽然不错,却不解风情,对我的宝贝闺女冷淡得很啊。还有,他旁边那个女的和他是什么关系?” 赵安琪道:“我打听过,是他以前的小徒弟,挺不招我喜欢的。”说到这里,小嘴噘了起来。 赵睿道:“这种人,和你不在一个层次,犯不着为她吃醋。” 赵安琪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不依道:“谁吃醋了,就凭她,who cares。” 赵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放心,爹地会帮你的,只要是你喜欢的,爹地都支持。” 赵安琪顿时来了精神,连声问道:“怎么帮?怎么帮?” “要想打动年轻的男人,无非两样法宝,一是美人,二是事业。第一样不用说了,至于这第二样么,公务员一年才多少钱,爹地送家公司给他,作为我家小公主的嫁妆,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赵安琪撇了撇嘴道:“原来是用钱砸啊,那有什么意思。” 赵睿缓缓道:“在这个世界上,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真理。” 赵安琪沉默了。 如果搁在以前,赵睿的提议她是不会同意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她本来就有了100分,出众的才华和模样更是让她在情路上所向披靡,可偏偏踢到了林远昊这块铁板,让她首次品味到了求而不得的苦楚。虽然用钱砸这件事儿在她看来俗不可耐,可如果真能让他接受自己,方法真的很重要吗? 那边林远昊和黎天等人入座后,大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杨波率先调侃道:“林老哥,你平时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原来这么有艳福。就刚才外面那位,极品白富美啊。我看她瞅你那眼神,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啧啧啧,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黎天也好奇地问:“远昊,那女的和你,真的是?” 林远昊一声不吭。 林岚正要跟着八卦,谁知道冯伟斌抢了先。 冯伟斌是个直肠子,完全不会拐弯,当下对林远昊道:“林组长,这女的我不认识,不过她爹我是知道的,涵江市的首富,背景挺复杂的。我觉得像你这种知书达理的斯文人,找媳妇儿还是得找林岚这样的,实惠!模样也不输什么,性格也好,还能干。” 杨波在一旁不干了,扯着冯伟斌道:“老冯,这你就不对了,你做媒也该胳膊肘朝内,向着我这公安系统的单身汉啊,怎么净帮人家瞎操心啊。” 冯伟斌道:“就你这小子,成天油嘴滑舌的,哪有林组长靠谱,我得替林岚把关,要不然,下次碰到贺老那暴脾气,还不把我给灭了。” 第(2/3)页